碎碎念:这本书是读邓广铭《辛弃疾传》的时候,孔夫子上以四倍溢价淘来的。且不说书值不值得,光这个价格,就该另眼相看。邓书在出给多抓鱼时因包装不善,运输途中书脊破损。多抓鱼没有收给退了回来。很是心疼。多抓鱼这个模式挺理想主义的,可我并非纯粹的读书人,一旦注意到或算计到其汲汲经营的一面,心里这印象分便止不住地降。
这篇摘录原只打算记录部分字词的释义,因格式难以调校,故改为逐段翻译。水平有限, 佶屈聱牙。翻不出来的地方抄的是原书胡亚魁,杨静的译注。
- 总叙
臣聞事未至而預圖,則處之常有于;事既至而後計,則應之常不足。虜人憑陵中夏,臣子思酬國恥,普天率土,此心未嘗一日忘。臣之家世,受廛濟南,代膺閫寄荷國厚恩。大父臣贊,以族眾拙於脫身,被污虜官,留京師,歷宿毫,涉沂海,非其志也。每退食,輒引臣輩登高望遠,指畫山河,思投釁而起,以紓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憤。常令臣兩隨計利抵燕山,諦觀形勢,謀未及遂,大父臣贊下世。粵辛巳歲,逆亮南寇,中原之民屯聚蜂起,臣常鳩眾二千,逮耿京,為掌書記,與圖恢夏,共籍兵二十五萬,納款於朝。不幸變生肘腋,事乃大謬。負抱愚忠,填鬱腸肺。官閒心定,竊伏思念:今日之事,朝廷一於持重以為成謀,虜人利於嘗試以為得計,故和戰之權常出於敵,而我特從而應之。是以燕山之和未幾而京城之圍急,城下之盟方成而兩宮之狩遠。秦檜之和反以滋逆亮之狂。彼利則戰,倦則和,詭譎狙詐,我實何有。惟是張浚符離之師粗有生氣,雖勝不慮敗,事非十全,然計其所喪,方諸既和之後,投閒蹂躪,由未若是之酷。而不識兵者,徒見勝不可保之為害,而不悟夫和而不可恃為膏肓之大病,亟遂[齒乍]舌以為深戒。臣竊謂恢複自有定謀,非符離小勝負之可懲,而朝廷公卿過慮、不言兵之可惜也。古人言不以小挫而沮吾大計,正以此耳。
https://zh.wikisource.org/wiki/美芹十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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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在事情未发生前预先计划,处理起来就有余地;事情已经发生之后再谋划,应对起来就有不足的地方。胡虏侵犯中原,臣民都想着报国耻之仇,普天率土,这样的志向一天都不敢忘。我家祖上定居济南,世代委以军事重任,受朝廷的恩泽厚待。我的祖父辛赞,因为家室都在当地二难以脱身,被胡虏任为官员,留在京师,历任宿州和亳州,涉足沂州和海州,并非他的志向所在。退朝休假之时,就带领晚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谋划趁机起义反抗,以报先辈不共戴天之仇。祖父曾今让我两次随同官吏去往燕山,仔细观察形势,图谋反金的事业没来得及实现,祖父就过世了。到辛巳年,逆贼完颜亮南侵,中原的人民纷纷聚集起义,我曾今聚集两千人,投靠耿京,任职掌书记,辅佐他一起规划收复中原,麾下所领二十五万士兵,投靠朝廷。不幸的是因身边人的背叛,犯了大错。我背负怀抱着对朝廷的忠诚,实在是义愤填膺。公务之余闲定下来,私下里考虑:今天的局面,朝廷一味地稳重行事,虏人便利用我们的退让,使其计谋屡屡得逞,因此对方边提出和战的种种要求,我们只能唯唯应之。因此之前燕山签订了合议不久后,京城还是被围困,城下之盟刚定下,徽宗和钦宗又被俘虏。秦桧代表的主和派反而助长的反贼完颜亮的狂妄。他们在自己有利的情况下就侵犯,士气疲惫时就和谈,诡谲狙诈,我们却没有办法。唯有张浚率领的的军队在符离的一场胜仗猎游盛齐,虽然不及后面的大败,没有取得完满的结果,然而衡量战败所丧失的,对比和谈之后的种种退让妥协条款,损失不及后者。不懂军事的人,只看到无法维持胜利的危害,却不考虑求和和无以仰仗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仅仅因此惶恐害怕,深以为戒。我以为回复中原的大计自有订谋,不必因为符离之战的胜负收到惩戒而放弃,然而朝廷大臣过于忧虑,放弃用兵实在可惜。古人云不因为小的失败而中段大计,正适用于此。
恭惟皇帝陛下。聰明神武,灼見事機,雖光武明謀,憲宗果斷,所難比擬。一介醜虜尚勞宵旰,此正天下之士獻謀效命之秋。臣雖至陋,何能有知,徒以忠憤所激,不能自已。以為今日虜人實有弊之可乘,而朝廷上策惟預備乃為無患。故罄竭精懇,不自忖量,撰成御戎十論,名曰美芹。其三言虜人之弊,其七言朝廷之所當行。先審其勢,次察其情,複觀其釁,則敵人之虛實吾既詳之矣;然後以其七說次第而用之,虜故在吾目中。惟陛下留乙夜之神,臣先物之機,志在必行,無惑群議,庶乎「雪恥酬百王,除凶報千古」之烈無遜於唐太宗。典冠舉衣以複韓侯,雖越職之罪難逃;野人美芹而獻於君,亦愛主之誠可取。惟陛下赦其狂僭而憐其愚忠,斧質餘生實不勝萬幸萬幸之至。
陛下您聪明神武,洞悉事件变化,即便是光武帝的聪明谋略和宪宗的果断都难以比及。区区胡虏使得您政务繁忙,正式天下义士贡献谋略为您效命的时候。我虽然粗鄙愚钝,没有什么才能,仅凭内心的愤慨,不能自己。我认为当下虏人确实有纰漏可以利用,朝廷的上策应是妥善筹备,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因此我竭尽思考,写成御戎十论,命名为美芹。其中三点是点明虏人的弊端,剩下七点论述朝廷对应的政策。首先审查形势,接着观察情况,再来发现漏洞,这样一来敌人的虚实情况我们便能有所详细掌握;然后按照逐一施行七点政策建议,胡虏便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恳请陛下特别留心,关注隐微的征兆,坚定实行抗战,不被大家的议论迷惑,这样所能达成的功业同唐太宗“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也不遑多让。我这样僭越难逃越职之罪,但献芹的爱主忠心是可取的。恳请陛下赦免我的狂妄和僭越,怜悯我的忠心,免除我的罪行,我将感到万分的荣幸。
- 审势 第一
用兵之道,形與勢二。不知而一之,則沮於形、昡於勢,而勝不可圖,且坐受斃矣。何謂形?小大是也。何謂勢?虛實是也。土地之廣,財賦之多,士馬之眾,此形也,非勢也。形可舉以示威,不可用以必勝。譬如轉嵌岩於千仞之山,轟然其聲,巍然其形,非不大可畏也;然而塹留木櫃,未容於直,遂有能迂回而避御之,至力殺形禁,則人得跨而逾之矣。若夫勢則不然,有器必可用,有用必可濟。譬如注矢石於高墉之上,操縱自我,不系於人,有軼而過者,抨擊中射惟意所向,此實之可慮也。自今論之:虜人雖有嵌岩可畏之形,而無矢石必可用之勢,其舉以示吾者,特以威而疑我也;未欲用以求勝者,固知其未必能也。彼欲致疑,吾且信之以為可疑;彼未必能,吾且意其或能;是亦未詳夫形、勢之辨耳。臣請得而條陳之:
用兵之道结合了形与势。不了解这点同时不加以区分的人,就会被形态所阻碍,被势态所迷惑,导致无法达到胜利,坐以待毙。何谓形?就是实力的大小。何谓势?就是用兵的虚实。土地的广袤,钱财赋税的富足,兵马的众多,这都是形,不是势。形可以用以示威,并不能作为必胜的条件。就如同高山之上落下一块险峻之处的延时,声音轰然,形状巍然,虽然不大但还是令人感到害怕;然而这块岩石被沟壑所阻,被树木所拒,并不是垂直滚落,所以还是留有迂回躲避的余地,等到力气衰微,势态减弱,人就能从容跨过。而势则不同,有了工具必然要可以使用,使用了必然要有所助力。就如同从高墙上想下射箭,全凭自己操纵,不用借他人之力,有经过的人,是否射击全凭我的意志,这才是真的需要担忧的情况。推及当下的情况:胡虏的实力就好比山上滚落的岩石,并不具有高墙上射击这样可以借助的势力,他们这样向我们示威,故意用这种威武来让我们怀疑;而并不借用这种势力取得胜利,可以知道他们未必有这样的势力。他们想让我们生疑,我们就相信真的可以;他们未必能做到的,我们以为他们能做到;这就是没有详细区分形和势造成的。恳请让我逐条来陈述:
虜人之地,東薄於海,西控於夏,南抵於淮,北極於蒙,地非不廣也;虜人之財,簽兵於民而無養兵之費,靳恩於郊而無泛恩之賞,又輔之以歲幣之相仍,橫斂之不恤,則財非不多也;沙漠之地,馬所生焉;射御長技,人皆習焉,則其兵又可謂之眾矣。以此之形,時出而震我,亦在所可慮,而臣獨以為不足恤者,蓋虜人之地雖名為廣,其實易攻,惟其無事,兵劫形制,若可糾合,一有驚擾,則忿怒紛爭,割據蜂起。辛巳之變,蕭鷓巴反於遼,開趙反於密,魏勝反於海,王友直反於魏,耿京反於齊、魯,親而葛王反於燕,其餘紛紛所在而是,此則已然之明驗,是一不足慮也。
金人的土地, 靠近东海,接壤西夏,南临淮河,北抵蒙古,地方确实广阔;他们的财力,纳自于民众却不用花费在养兵上,收取于地方却不用赏赐下属,再加上朝廷缴纳的岁币,对人名横征暴敛却不加T恤,财力确实富足;金人位处沙漠之地,适宜马匹的生长;民众人人擅长骑马射箭的技能,这样一来他们的兵力又可称得上充足了。因着这样的实力,时常出兵震慑我们,确实值得忧虑,然而我以为不足以担忧的地方,源于金人的地方虽然广阔,其实很容易攻打,唯有他们内部相安无事,则以他们纠结势力发兵便可威胁我们,一旦他们内部有矛盾,势力则会割据,分散独立,相互纷争。辛巳年的变乱,萧鹧巴在辽起义,开赵在密州起义,魏胜在海州起义,王友直在魏州起义,耿京在齐鲁起义,完颜雍在燕自立称帝,其余人也纷纷在其地方自立威望,这已然验明了之前的说法,这是其一不足以为虑的点。
虜人之財雖名為多,其實難恃,得吾歲幣惟金與帛,可以備賞而不可以養士;中原廩窖,可以養士,而不能保其無失。蓋虜政龐而官吏橫,常賦供億民粗可支,意外而有需,公實取一而吏七八之,民不堪而叛;叛則財不可得而反喪其資,是二不足慮也。
金人的钱财虽然名义上很多,实际上很难依仗,他们从我们获得的岁币只有金币和布匹,可以用于赏赐却无法用于养兵;中原的地窖仓库可以用于养兵,却不能保证不受破坏。因为金人的政务庞杂官吏蛮横,日常赋税供给百姓粗略可以承担,遇上意外需要特别征敛,用于百姓的只占十分之一,而其中七八分都被官吏所贪污,民众不堪其腐败而反叛;反叛就造成了不但没有纳税收入反而丧失资产,这是其二不足为虑之处。
若其為兵,名之曰多,又實難調而易潰。且如中原所簽,謂之大漢軍者,皆其父祖殘於蹂踐之餘,田宅罄於捶剝之酷,怨忿所積,其心不一;而沙漠所簽者越在萬里之外,雖其數可以百萬計,而道里遼絕,資糧器甲一切取辦於民,賦輸調發非一歲而不可至。始逆亮南寇之時,皆是誅脅酋長、破滅資產,人乃肯從,未幾中道竄歸者已不容制,則又三不足慮也。
再说到金人的兵力,名义上人数多,实际上难以调配而且容易溃散。比如说中原所俘虏的原来的汉军,都是父辈受其蹂躏糟蹋,田地屋宅被盘剥摧毁,这样积累的怨恨愤懑,使得这部分兵力人心不能统一;二沙漠里的兵力又远在千里之外,虽然数量可以达到百万之师,然而道路遥远,物资粮草兵器盔甲都取之于民,运输调配不是一年内可以完成的。最初完颜亮南侵的时候,都是靠杀害胁迫各地酋长,破坏损毁他们的家产,才使得对方听命屈从,没到半道逃跑的人就拦不住了,这是其三不足为虑之处。
又況虜廷今日用事之人,雜以契丹、中原、江南之士,上下猜防。議論齟齬,非如前日粘軍、兀術輩之葉。且骨肉間僭殺成風,如聞偽許王以庶長出守於汴,私收民心,而嫡少嘗暴之於其父,此豈能終以無事者哉。我有三不足慮,彼有三無能為,而重之以有腹心之疾,是殆自保之不暇,何以謀人?
更何况如今金人朝廷任用的人,混杂了契丹人,中原人,江南人士,上下猜忌防范。意见不合,不像之前完颜宗翰和完颜宗弼时候的情形了。而且兄弟骨肉间僭越厮杀成风,比如我听说许王出守汴京,私收民心,被嫡少子允恭之子所杀,这样的情况最后怎么能不出事呢。我提出三点不足为虑,对方有三点无能为力,加上金人自有内部心腹之患,自保都来不及,怎么去图谋别人呢?
臣亦聞古之善覘人國者,如良醫之切脈,知其受病之處而逆其必殞之期,初不為肥瘠而易其智。官渡之師,袁紹未遽弱也,曹操見之以為終且自斃者,以嫡庶不定而知之也。咸陽之都,會稽之游,秦尚自強也,高祖見之以為當如是矣,項籍見之以為可取而代之者,以民怨已深而知之。蓋國之亡,未有如民怨、嫡庶不定之酷,虜今並有之,欲不亡何待!臣故曰:「形與勢異」。為陛下實深察之。
我听说古有善于观察辨别国运的人,如同良医切脉,知道其患病之处就能推测其去世的时间,不会因为体型的肥胖或消瘦而改变其观点判断。官渡之战,袁绍实力没有很弱,曹操看到他就认为他一定会失败,是因为观察到袁绍嫡庶不确定而得知的。秦始皇建都咸阳,游历会稽之时,国力还很强盛,汉高祖看到始皇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也,项羽看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取而代之,这是由于民怨很深。一个国家亡国,最深重的原因不过存在民怨,嫡庶斗争,金人如今这两项都占了,怎么可能不亡国!因此我认为形与势是不一样的,恳请陛下仔细考虑。
以下察情和观衅是在去工厂的公交车上看完的,看起来不那么轻松,想到要花时间逐句翻译就更头疼了。如果能保持每天一篇的进度那真是很可观了。然而自知做不到。6/13.
- 察情 第二
兩敵相持,無以得其情則疑,疑故易駭,駭而應之必不能詳;有以得其情則定,定故不可惑,不可惑而聽彼之自擾,則權常在我而敵實受其弊矣。古之善用兵者,非能務為必勝,而能謀為不可勝。蓋不可勝者乃所以徐圖必勝之功也。我欲勝彼,彼亦志於勝,誰肯處其敗?勝敗之情戰於中,而勝敗之機未有所決。彼或以兵來,吾敢謂其非張虛聲以耀我乎?彼或以兵遁,吾敢謂其非匿形以誘我乎?是皆未敢也。然則如之何?曰:「權然後知輕重,度而後知長短」,定故也。「他人有心,與忖度之」,審故也。能定而審,敵情雖萬里之遠可定察矣。今吾藏戰於守,未戰而長為必戰之待;寓勝於戰,未勝而常有必勝之理。彼誠虛聲以耀我,我以靜應而不輕動;彼誠匿形以誘我,我有素備而不可乘;勝敗既不能為吾亂,則故神閒而氣定矣。然後徐以吾之心度彼之情,吾猶是彼亦猶是,南北雖有異慮,休戚豈有異趣哉!
两军相持时,无法了解对手的情况就会产生怀疑,怀疑就容易害怕,害怕时就不能审慎地应对;能够了解对手的情况就能镇定处之,心境稳定就不会产生疑惑动摇,不疑惑动摇时就任对方自我干扰,那么主动权就在于我方,敌人就出于弱势。古代善于用兵的人,不是善于取胜,而是善于谋划让自己不被战胜。这是因为不被战胜就可以慢慢实现胜利的功业。我想要打赢对方,对方也想战胜我,谁会希望失败呢?胜败的形势不确定,胜败的关键也就无法确定。对方发兵进攻,我们怎么敢说对方不是虚张声势来向我们炫耀呢?对方撤兵退走,我们怎么敢说对方不是隐瞒实力引诱我们呢?这都是我们无法确认的情况。那么该怎么应对呢?《孟子》中说道“称量后就知道轻重,度量后就知道长短”这是确定事物情况的缘故。“他人有的想法,我能揣度考虑到”,是因为详细的了解了情况。能镇定地了解真是情况,敌人的情况即使远在万里之外也可以清楚获知。如今我们在守备的基础上隐藏进攻的意图,虽然没有战斗却长久地为战斗做准备;寄托胜利的想法,即使没有获得胜利,却拥有胜利的必要因素。对方如果真的虚张声势向我们炫耀,我们应静观应对而不轻举妄动;如果对方隐藏实力引诱我们,我们一直以来有所防备就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胜败都不能扰乱我们,就能气定神闲。然后慢慢以我们的想法出发揣度对方的虚实,我们是这样对方亦是这样,南北的观点想法会不同,但对利害相关的看法不会有区别。
虜人情偽,臣嘗熟論之矣:譬如狩狗焉,心不肯自閒,擊不則吠,吠而後卻;呼之則馴,馴必致嚙。蓋吠我者忌我也,馴我者狎我也。彼何嘗不欲戰,又何嘗不言和,為其實欲戰而乃以和狎我,為其實欲和而乃以戰要我,此所以和無定論而戰無常勢也,猶不可以不察。曩者兀術之死,固嘗囑其徒使入我和,曰:「韓、張、劉、岳,近皆習兵,恐非若輩所敵。」則是其情意欲和矣。然而未嘗不進而求戰者,計出於忌我而要我也。劉豫之廢,亶嘗慮無以守中原,則請割三京;亶之弒,亮嘗懼我有問罪之師,則又謀割三京而還梓宮;亮之殞,褒又嘗緩我追北之師,則複謀割白溝河、以丈人行事我;是其情亦真欲和矣,非詐也。未幾,亶之所割,視我守之人非其敵,則不旋踵而複取之;亮之所謀,窺我遣賀之使,知其無能為,則中輟而萌辛巳之逆;褒之所謀,悟吾有班師之失,無意於襲,則反複而有意外之請。夫既雲和矣而複中輟者,蓋用其狎而謀勝於我也。
金人情况的真伪,我已经详细地论述过:他们就像恶狗,本性没有安闲,攻击他们就会吠叫,叫完就撤退。招呼他们就会驯从地过来,过来后就会咬你一口。这是因为对我叫的狗是忌惮我的,看似被驯服的狗其实是假装服从我。他们何尝不希望战争,又何尝不希望言和,他们其实想发起战争但是假装求和以欺骗我们,而当他们想要求和时又凭借战争要写我们,这就是为什么和谈后为吃不了多久,战争也持续不了多久的原因,这点不能不认识到。早先兀术临死前就曾嘱咐过他的跟随者要求同大宋言和,他说:“韩世忠、张浚、刘光世,岳飞都是善于用兵的将领,恐怕不是你们能战胜的。”这就体现了他是真的想和我们求和的。然而他们攻击发起战争,是出于对我们的忌惮,希望以此要挟我们。刘豫被废,金熙宗层考虑到无法守住中原,就提出割让西京东京南京;金熙宗被杀,完颜亮害怕我们的兴师问罪,又提出割让三京并且运回徽宗的灵柩;完颜亮时候,完颜褎为了劝退我们北伐的军队,又提出割让白沟河的领土,并对我们以对待长辈的礼节相待;这也体现了他们是真的想求和,并不是欺骗我们。没过多久,金熙宗所割让的地方,发现我们守卫的人并不能战胜他们,马上就又占领了这些地方;完颜亮打算割让的计划,看到我们出使的使臣,知道我们不能有所作为,就放弃了计划萌生了辛巳之变;完颜褎在了解到我们有撤兵的计划,不打算追击他们后,不但反悔还提出意料之外的要求。他们已经说明了要求和但中途反悔,是想通过引诱来战胜我们。
今日之事,揆諸虜情,是有三不敢必戰,二必欲嘗試。何以言之?空國之師,商鑒不遠,彼必不肯再用危道,萬一猖獗,特不過調沿邊戍卒而已,戍卒豈能必其勝,此一不敢必戰也。海、泗、唐、鄧等州,吾既得之,彼用兵三年而無成,則我有攻守之士,而虜人已非前日之比,此二不敢必戰也。契丹諸胡側目於其後,中原之士扼腕於其前,令之雖不得不從,從之未必不反,此三不敢戰也。
现在,推测金人目前的情况,有三点是他们不敢引战的原因,有两点是他们必须要尝试的原因。具体怎么说?殷商覆灭的原因就在于搬空军队去战斗导致国家虚空,金人肯定不会效仿这样危险的做法,如果要出兵作战,只会调用沿途地方的士兵,这些小地方的势力怎么能够保证胜利,这是其一。海州,泗州,唐州,邓州我们已经占领的地方,金人用了三年都没有攻占下来,那我们就有善于攻守的将士,然而他们的士兵已经不如从前,这是其二。契丹和胡都愤怒的守着他们,中原的人也都愤慨的等着他们,虽然不得不服从命令,但就算服从也不能保证后面不反叛,这是其三。
今日之事,揆諸虜情,是有三不敢必戰,二必欲嘗試。何以言之?空國之師,商鑒不遠,彼必不肯再用危道,萬一猖獗,特不過調沿邊戍卒而已,戍卒豈能必其勝,此一不敢必戰也。海、泗、唐、鄧等州,吾既得之,彼用兵三年而無成,則我有攻守之士,而虜人已非前日之比,此二不敢必戰也。契丹諸胡側目於其後,中原之士扼腕於其前,令之雖不得不從,從之未必不反,此三不敢戰也。
因为有这三点不敢发起战争的情况,金人怕我们察觉到他们的弱势而不再交岁币,就不得不虚张声势夸大自己来要写我们,这就必须引战其一。金人贪婪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好处,获得的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心里面就存有侥幸,想要从我们的完全准备中发现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是必须引战其二。
且彼誠欲戰耶,則必不肯張皇以速我之備。且如逆亮始謀南寇之時,劉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導之,則麟逐而松年鴆,惡其露機也。今誠必戰,豈欲人遂知之乎!彼誠不敢必戰耶,貪殘無義,忿不顧敗,彼何所恤?以母之親、兄之長,一忤其意,一利其位,亮猶弒之,何有於我?況今沿海造艦,沿淮治具,包藏禍心,有隙皆可投,敢謂之終遂不戰乎?大抵今彼雖無必敢戰之心,而吾亦不可不防其欲嘗試之舉。彼於高麗、西夏,氣足以吞之,故於其使之至也,坦然待之而無他;惟吾使命之去,則多方腆鮮,曲意防備。如人見牛羊未嘗作色,而遇虎豹則厲聲奮臂以加之,此又足以見其深有忌於我也。彼知有忌,我獨無忌哉!我之所忌不在於虜欲必戰,而在於虜幸勝以逾淮,而遂守淮以困我,則吾受其疾矣。(御之之術,臣具於《守淮》篇。)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发动战争,就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让我们加快作战的准备。就如同完颜亮刚开始谋划南侵时,刘麟,蔡松年了解到他的意图就引导金兵进犯,最后刘麟被放逐,蔡松年也被赐毒酒,正是因为完颜亮忌惮他的计划被此二人揭露。今天如果金人真的要作战,他们怎么会希望这件事情被人知道。要说他们真的不敢发动战争,向他们这样贪婪没有原则,愤怒的时候连失败都不会考虑,有什么好顾惜的?母亲忤逆自己的意图,兄弟要争夺自己的权利,完颜亮都会杀了他们,何况是我们呢?何况金人如今沿海造船,沿着淮河流域制备武器用具,怀着侵略的想法,只要有机会就会发动,怎么敢说他们真的最后不会发动战争呢?大致看来就算他们今天没有一定要引战的想法,我们也一定要有防范他们尝试的准备。他们相比于高丽。西夏。实力高出许多,足以吞并他们,所以在高丽和西夏的使节到访的时候,可以坦然的对待他们;只有我们使臣造访,就多方刁难,故意防备我们。就像人看到牛羊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看到虎豹就会大声挥手想吓退他们,这又可以看出来金人其实对我们十分忌惮。他们知道鸡蛋我们,我们难道就不忌惮他们吗。我们所忌惮的不在于金人一定要引战,而在于假设金人侥幸胜利度过淮河,据淮河困守我们,那我们就真的深受其害了。
昔者,黥布之心,為身而不顧後,必出下策,薛公知之以告高祖,而布遂成擒。先零之心,恐漢而疑罕幵,解仇結約,充國知之以告宣帝,而先零自速敗。薛公、充國非有風角寫占之勝、枯莖朽骨之技,亦惟心定而慮審耳。朝廷心定而慮審,何情不可得,何功不可成。不求敵情之知,而觀彼虛聲詭勢以為進退者,非特在困吾力,且失夫致勝之機為可惜。臣故曰:「知敵之情而為之處者,綽綽乎其有餘矣。」
过去, 黥布反叛,他只考虑眼前不顾身后,忽略民众。薛公知道他会选此下策并告诉高祖, 黥布才被擒。先零惧怕汉朝,猜忌罕幵,罕幵同汉朝解除仇恨结成盟约,就可以孤立先零,充国告诉宣帝利用这点,先零很快就失败了。薛公和充国都不是有占卜技能的人,都是只因为内心镇定,考虑清楚而已。朝廷镇定下来仔细考虑,什么情况不能了解,什么功业不能实现。不去了解敌人的情况,只是看到对方虚张声势的样子就影响自己的进退取舍,不但会让自己的力量受到束缚,还会导致失去获得胜利的机会,那才是真的可惜。所以我说“知道敌人的情况再来应对,才会游刃有余。”
- 观衅 第三
自古天下離合之勢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實基於喜怒。喜怒之方形,視之若未有休戚;喜怒之積,離合始決而不可制矣。何則?喜怒之情有血氣者皆有之:飽而愉,暖而適,遽使之飢寒則怨;仰而事,俯而育,遽使之捐棄則痛;冤而求伸,憤而求洩,至於無所控告則怒;怨深痛巨而怒盈,服則合,叛則離。秦漢之際,離合之變,於此可以觀矣。秦人之法慘刻凝密,而漢則破觚為圜,與民休息,天下不得不喜漢而怒秦。怒之方形,秦自若也;怒之既積,則喜而有所屬,秦始不得自保,遂離而合於漢矣。
自古天下的离合分聚的情况都与民心所向休戚相关,民心背叛还是服从的原因其实在于民众的喜怒。喜怒变化刚刚产生时,看起来同离合之势没有什么关系;等喜怒的程度聚集加深,其对离合情况的影响就不受控制了。为什么会这样?每个有气血的人都会有喜怒:吃饱就会感到愉快,温暖就会感到安逸,突然让他挨饿受寒就会使他产生怨气;向上侍养长辈,向下抚育小孩,突然让他抛弃父母子女就会使他感到哀痛;受到冤屈会要去申诉,感到愤怒会想要发泄,没有地方能让他申诉发泄就会是他愤怒;深重的怨念和巨大的哀痛就会导致愤怒到极点,这时服从国家才统一,反叛的话国家就分裂了。秦汉时期离合分聚的情况,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秦人用法深刻法网严密,到了汉朝法制宽松,与民休息,天下不得不拥戴汉朝而对秦朝感到愤怒。愤怒刚刚萌生的时候,秦廷尚能泰然自若;等愤怒聚集起来,民众又有喜欢拥戴的归属,这是秦就无法自保,只能分裂被汉取代了。
方今中原之民,其心果何如哉?二百年為朝廷赤子,耕而食,蠶而衣,富者安,貧者濟,賦輕役寡,求得而欲遂,一染腥膻,彼視吾民如晚妾之御嫡子,愛憎自殊,不複顧惜。方僭割之時,彼守未固,此讻未定,猶勉強姑息以示恩,時肆誅戮以賈威;既久稍玩,真情遂出,分布州縣,半是胡奴,分朋植黨,仇滅中華。民有不平,訟之於官,則胡人勝而華民則飲氣以茹屈;田疇相鄰,胡人則強而奪之;孽畜相雜,胡人則盜而有之;民之至愛者子孫,簽軍之令下,則貧富不問而丁壯必行;民之所惜者財力,營築饋餉之役興則空室以往而休息無期;有常產者困寠,無置錐者凍餒。民初未敢遽叛者,猶徇於苟且之安,而訹於積威之末。辛巳之歲相挺以興,矯首南望、思戀舊主者,怨已深、痛已巨,而怒已盈也。逆亮自知形禁勢格,巢穴迥遙,恐狂謀無成竄身無所,故疾趣淮上,僥幸一勝,以謀潰中原之心而求歸也。此機不一再,而朝廷慮不及此,中原義兵尋亦潰散。籲!甚可追惜也。
如今在中原的民众,内心归属是怎样的?二百年来作为爱国拥君的子民,自己耕种获得粮食,桑蚕做衣服,有财力的人安定,贫穷的人能获得救济,赋税清徭役少,所求都能得到,想要的都能满足,一朝被金人侵略,金人对待我们的子民就像后妈对待孩子,爱憎有别,不顾惜中原的子民。刚侵略的时候,他们的守卫还未稳固,争斗还没有平定,还勉强宽容以示他们的恩泽,只是偶尔杀人以显示威严;时间久了就懈怠,展露出他们的真性情, 分布州县的官吏,一半是汉人,一半是金人,他们结党营私,想着要覆灭中华。民众遇到不平的事情向官府申诉,则都是金人赢得官司而汉人只能忍气吞声;有相邻的田地,金人就强行占领;蓄养的牲畜混在在起义,金人就偷走据为己有;民众珍视喜爱的子孙,一旦征兵,不论贫富只要是青壮年都被强行征走;民众珍惜的财富,被用作筑营和征作兵饷,倾尽家中财物还不能满足,不知道什么能够休息;家有常产的人家里困顿劳累,而本身就没有立足质地的人更是挨饿受冻。人民最初不敢反抗,屈从他们是为了求得安定,也害怕当时金人的威严。等到发生辛巳之变,民众相继反叛,抬头南望盼着朝廷恢复中原,思念宋朝君主,怨念深重,哀痛巨大,愤怒也已经盈满。完颜亮知道形势严峻,离自己的大本营又很遥远,怕侵略的计划没有实现到时候无处可躲,所以迅速攻略淮河希望侥幸获得胜利,图谋我们恢复中原的计划失败而自己可以归去。这个时机错过就没有了,而朝廷当时考虑不到这点,中原起义的民兵也就溃散了。这实在是可惜。
今而觀之,中原之民業嘗叛虜,虜人必不能釋然於其心,而無民意豈能自安而無疑乎!疑則臣患深,操心危,是以易動而輕叛。朝廷未有意於恢複則已;誠有意焉,莫若於其無事之時,張大聲勢以聳之,使知朝廷偃然有可恃之資;存撫新附以誘之,使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如是,則一旦緩急。彼將轉相告諭,翕然而起,爭為吾之應矣。
今天再来观察,中原的人民已经发起了起义背叛金人,他们势必不能释怀这件事,而我们的民众怎么能安心而没有疑虑呢。有了疑虑会深深担忧祸患降临,担心会有危难之事,因此更容易轻易反叛。朝廷若是没有恢复中原的想法就罢了;如果真的有意的话,不如在平安无事的时候,大张旗鼓以惊动告诉人民,让人民知道朝廷俨然可以作为他们的依仗;还要安抚好新归附的人民以此来诱导更多的中原人民,让他们知道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这样一来,一旦遇到变故危机,人民就会相互转告,一起起义,争相相应我们。
又況今日中原之民,非昔日中原之民。曩者民習於治而不知兵,不意之禍如蜂蠆作於杯袖,智者不暇謀,勇者不及怒。自亂離以來,心安於斬伐而力閒於攻守,虜人雖暴,有王師為之援,民心堅矣。馮婦雖攮臂,其為士笑之。孟子曰:「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臣亦謂今之中原離合之釁已開,虜人不動則已,誠動焉,是特為陛下驅民而已。惟靜以待之,彼不亡何待!
在加上如今中原的人民已经不是昔日中原的人名了。曾经人民习惯于平和的统治,没有了解过战争,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灾祸,聪明的人没有空谋划,奋勇的人来不及愤怒。自打被金人占领通知,人民对于战争攻伐已经很习惯了,对攻守战事也熟悉了,金人虽然残暴,但有朝廷的军队作为后援,就能坚定人民的意志。冯妇虽然举臂,犹被人嘲笑。孟子说:“替汤武驱逐人民的,正式桀与纣啊。”我也想说如今中原分聚离合的时机已经到来,金人不动还好,一旦他们真的起兵,那就正好为陛下把人民赶到我们这边。我们只要静待,他们不灭亡还等什么时候呢!
趁着午休看了自治一篇,顺带睡了个午觉。完全是因为手机没电,抽烟的时候带本书出去看,看完躺倒休息,挺惬意。6/14
- 自治 第四
臣聞今之論天下者皆曰:「南北有定勢,吳楚之脆弱不足以爭衡於中原。」臣之說曰:「古今有常理,夷狄之腥穢不可以久安於華夏。」
我听说当年议论天下情势的人都说:“南北有确定的形势,吴楚这样脆弱的地方没有争夺获得中原的能力。”我认为:“古今以来也有普遍的道理,夷狄这样的少数民族是不能长久的占领中原的。”
夫所謂南北定勢者,粵自漢鼎之亡,天下離而為南北,吳不能以取魏,而晉足以並吳;晉不能以取中原,而陳亦終於斃於隋;與夫藝祖皇帝之取南唐、取吳越,天下之士遂以為東南地薄兵脆,將非命世之雄,其勢固至於此。而蔡謨亦謂:「度今諸人,必不能辨此。吾見韓廬東郭踆俱斃而已。」
所谓的南北有确定的形势,自从东汉因三国鼎立消亡,天下被分割成南北的形势,东吴不能占领曹魏,但西晋却吞并了东吴;东晋不能恢复中原,而陈国最终还是被隋消灭;加之宋太祖攻略南唐,吴越,于是天下人都认为东南地方守备单薄兵力虚弱,没有能征服天下的英雄,这是由于形势造成的。而蔡谟也说:“猜想今天的人们,一定无法完成恢复中原的事业。如果与金人开战,势必会两败俱伤。”
臣亦謂吳不能以取魏者,蓋孫氏之割據,曹氏之猜雄,其德本無以相過,而西蜀之地又分於劉備,雖願以兵窺魏,勢不可得也。晉之不能取中原者,一時諸戎皆有豪傑之風,晉之強臣方內自專制,擁兵上流,動輒問鼎,自治如此,何暇謀人?宋、齊、梁、陳之間其君臣又皆以一戰之勝蔑其君而奪之位,其心蓋僥幸於人之不我攻,而所以攻人者皆其自固也。至於南唐吳越之時,適當聖人之興,理固應耳,無足怪者。由此觀之,所遭者然,非定勢也。
我认为东吴之所以不能占领曹魏,是因为孙氏割据江南,曹氏占领中原,两者的德行并没有差别,而西蜀的地方又被刘备占据,虽然孙氏想要举兵攻打曹魏,并没有实力可以实现。晋国之所以不能夺取中原,是因为当时诸戎都很有实力,晋国内尚且很多强权之臣专制,据兵于长江上游,动辄就要篡位,国家内部都是这样,哪里有空闲谋划他人?宋齐梁陈的更替都是因为臣子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而夺取皇帝的位置,他们都是怀着侥幸心理别人一定不会攻打我,那我就可以攻打别人以稳固自己的形势。至于到了南唐和吴越的时候,是恰巧有宋太祖这样的圣人兴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无足奇怪。由此看来,这些事情都是各自的遭遇情况导致的,并不是天下定势。
且方今南北之勢,較之彼時亦大異矣。地方萬里而劫於夷狄之一姓,彼其國大而上下交征,政龐而華夷相怨,平居無事,亦規規然模仿古聖賢太平之事以誑亂其耳目,事以其國可以言靜而不可以言動,其民可與共安而不可與共危,非如晉末諸戎四分五裂,若周秦之戰國,唐季之藩鎮,皆家自為國,國自為敵,而貪殘吞噬、剽悍勁勇之習純用而不雜也。且六朝之君,其祖宗德澤涵養浸漬之難忘,而中原民心眷戀依依而不去者,又非得為今日比。臣故曰:「較之彼時,南北之勢大異矣。」
况且如今的南北定势,同过去相比有很大不同了。地方万里的领地都被金人一家侵占,他们地方广阔,内部上下交相争夺私利,政务庞杂而中原和外族的官吏相互怨恨,平时相安无事,装模作样的模仿古时圣贤太平时候的样子以欺骗外人耳目,然而金人经得起平静经不起动乱,民众可以共享安定,不可以分担危机,不同于晋国末年诸戎互相争战,他们像周秦期间的战国时期,像唐朝安史之乱之后藩镇强大,各家都各自建立政权,各家间相互为敌斗争,但金人的贪婪残暴,相互吞并,凶猛劲勇的习性更加统一。何况六朝时的君主,他们祖先的恩德印象深远,中原人民内心眷恋不忍离去,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今日能比较的。所以我说:“相比于过去,南北的定势有很大区别了。”
當秦之時,關東強國末楚若也,而秦楚相遇,動以數十萬之眾見屠於秦,君為秦虜而地為秦虛。自當時言之,是南北勇怯不敵之明驗,而項梁乃能以吳楚子弟驅而之趙,就鉅鹿,破章邯,諸侯之軍十餘壁者皆莫敢動。觀楚之戰士無不一當十,諸侯之兵皆人人惴恐。卒以坑秦軍,入函谷,焚咸陽,殺子嬰,是又可以南北勇怯論哉?
当年秦国征伐的时候,关内的强国没有比得上楚国的,然而秦楚相战,数十万的楚军被秦国杀害,楚国的君王被秦国俘虏,楚国的国土被秦侵占。按照当时的说法,这是北方兵士勇敢而南方士兵怯弱差异的证明,然而项梁能够率领吴楚弟子侵入赵国,赢得巨鹿之战,攻破章邯,各国诸侯的势力只能旁观不敢妄动。楚国的战士无一不以一当十,诸侯的兵士人人感到惶恐。楚国的兵士坑杀秦军,进入函谷关,焚烧咸阳,杀死子婴,这怎么能论作北方士兵勇敢而南方士兵怯弱呢?
方懷王入秦時,楚人之言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夫豈彼能逆知其勢之必至於此耶?蓋天道好還,亦以其理而推之耳。固臣直取古今常理而論之。夫所謂古今常理者:逆順之相形,盛衰之相尋,如符契之必同,寒暑之必至。今夷狄所以取之者至逆也,然其所居者亦盛矣。以順居盛,猶有衰焉;以逆居盛,固為衰乎?臣之所謂理者此也。不然,裔夷之長而據有中夏,子孫有泰山萬世之安,古今豈有是事哉!今之議者皆痛懲往者之事,而劫於積威之後,不推項籍之亡秦,而威以蔡謨之論晉者以借口,是猶懷千金之璧,不能斡營低昂,而搖尾於販夫;懲蝮蛇之毒,不能祥核真偽,而褫魄於雕弓。亦已過矣。故臣願陛下姑以光複舊物而自期,不以六朝之勢而自卑,精心強力,日語二三大臣講求古今南北之勢,知其不侔而不為之惑,則臣固當為陛下言自治之策。
当楚怀王去到秦国作为人质时,楚人都说:“就算楚国只剩下三户,灭亡秦国的也一定是楚人。”他们怎么能知道南北势力后来会逆反成这样呢?是因为天道好轮回,这个道理也可以推及至此。所以我用古今常理来论述这点。所谓古今常理就是说:逆顺的发展,盛衰的循环,就如同符契一定吻合,寒暑一定会到来一般。如今夷狄的侵略是违逆天道的行为,然而他所处的形势正是强盛。顺应天道的盛势都会衰弱,何况是违逆天道,所以他们一定会衰败。我所说的古今常理正是如此。不然,以夷狄的优势占据中原,子孙拥有稳固的万世安定,这是从古到今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今日议论的人都以过去发生的事情作为经验,被夷狄的积威所震慑,不考虑当年项羽灭亡秦国的事情,而把蔡谟议论晋国的事情当做借口,就好像怀揣价值千金的碧玉,不用于讨价还价,反而对贩夫摇尾乞怜;面对蝮蛇之毒,不能审核分辨真假,而杯弓蛇影吓得失魂落魄。这已经是错误了。因此我希望陛下以光复中原作为志向,不因为六朝的旧事而丧失信心,坚定信念增进实力,每天同几个大臣讨论过去现在南北势力的消长,了解这期间的不同之处,不被其迷惑,我将会同陛下说明用于自治的策略。
今之所以自治者不勝其多也:官吏之盛否,民力之優困,財用之半耗,士卒之強弱,器械之良窳,邊備之廢置,此數者皆有司之事,陛下亦次第而行之,臣不能悉舉也。顧今有大者二,陛下知之而未果行、大臣難之而不敢發者,一曰:絕歲幣,二曰都金陵。臣聞今之所以待虜,以緡計者二百餘萬,以天下之大而為生靈社稷計,曾何二百餘萬之足雲,臣不為二百餘萬緡惜也。錢塘金陵俱在大江之南,而其形勢相去亦無幾矣,豈以為是數百里之遠而遽有強弱之辨哉!臣不為數百里計也。然而絕歲幣則財用未可以遽富,都金陵則中原未可以遽複,是三尺童子之所知,臣之區區以是為言者,蓋古之英雄撥亂之君,必先內有以作三軍之氣,外有以破敵人之心,故曰:「未戰,養其氣。」又曰:「先人有奪人之心」。今則不然:待敵則恃歡好於金帛之間,立國則借形勢於山湖之險,望實俱喪,莫此為甚。使吾內之三軍習知其上之人畏怯退避之如此,以為夷狄必不可敵,戰守必不可恃,雖有剛心勇氣亦銷鑠委靡而不振,臣不知緩急將誰使之戰哉!借使戰,其能必勝乎?外之中原民心以為朝廷置我於度外,謂吾無事則知自備而已,有事則將自救之不暇,向之袒臂疾呼而促逆亮之斃、為吾響應者,它日必無若是之捷也。如是則敵人將安意肆志而為吾患。今絕歲幣、都金陵,其形必至於戰。天下有戰形矣,然後三軍有所怒而思奮,中原有所恃而思亂,陛下間取其二百餘萬緡者以資吾養兵賞勞之費,豈不為朝廷之利乎!然此二者在今日未可遽行。臣觀虜人之情,玩吾之重戰,而所求未能充其欲,不過一二年必以戰而要我,苟因其要我而遂絕之,則彼亦將自沮,而權固在我矣。
如今应当治理的地方有很多:官吏的多少,民力的优困,财力的盈缺,士兵的强弱,器械的优良和损耗,边备的安置和荒废。这些需要专门的机构置办,陛下也应该依次管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如今有两项非常重要的,陛下知道但没有果断执行,大臣都觉得难操作不敢提出,一个是停止向金人缴纳岁币,二是迁都金陵。我听说当下向金人缴纳的岁币每年需要两百多万。以我们的国土辽阔,算上百姓社稷,两百多万不值一提,我并不怜惜这区区两百来万。钱塘和金陵都在长江以南,二者形式相差无几,哪里是因为这相距的几百里就会有强弱的差异呢。我也不计较这几百里。然而停止缴纳岁币不能让我们国家立马富裕起来,迁都金陵后中原也不是马上就可以恢复,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了的事情,我之所以向陛下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古今拨乱反正的君主,一定是对内先提振三军的士气,对外坚定破敌的信念,俗话说:“战争之前先培养气势。”还有说法是:“要有先声夺人的信念。”眼下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对待敌人依靠着送给他们的金钱布匹同他们结好,建立国家依据地理位置的险要,信心和实力都丧失,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使得国家的士兵知道管理他们的人都畏惧胆怯退避成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无法战胜敌人,战斗或防守都无法阻挡,虽然有勇气和信念也都被削弱,萎靡不振,我不知道遇到危急情况还有谁能让他们奋勇作战。假使战斗了,这样的情况下能胜利吗?外面的中原人民以为朝廷不管他们,说我们没有事只知道防备,有事自救都来不及,过去响应我们,振臂高呼支援我们消灭完颜亮的人,将来一定不会这样迅速的响应我们。如果这样就会让敌人放下心肆意行事成为我们的大患。今天我们如果停止缴纳岁币,迁都金陵,就意味着我们一定遭遇战斗。天下一旦有了这样的趋势,我们的士兵就会提起士气,发愤图强,中原地区的人民有了依仗就会考虑反叛,陛下因此用两百余万的岁币用来犒劳我们的士兵,这对我们朝廷就会很有利。然而这两点目前还不能马上执行。我观察金人的情况,推测我们看重战争,他提出的要求不能不能一一满足,不超过一两年一定会以战争要挟我们,届时我们再拒绝他们的要求,那么他们将气急败坏,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議者必曰:「朝廷全盛時,西、北二虜亦不免於賂。今我有天下之半,而虜倍西、北之勢,雖欲不賂,得乎?」臣應之曰:「是趙之所以待秦也。」昔者秦攻邯鄲而去,趙將割六縣而與之和,虞卿曰:「秦之攻趙也,倦而歸乎?抑其力尚能進,且愛我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矣。」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力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以資之,是助秦自攻也。」臣以為虞卿之所以謀趙者,是今日之勢也。且今日之勢,議者固以東晉自卑矣。求之於晉,彼亦何嘗退金陵、輸歲幣乎?
朝廷议论的人一定会说:“朝廷全盛的时候,还给西北两地的夷狄进贡。如今我们只有一半的国土,而金人的势力远超过之前,即使想要断绝岁币,怎么可能呢?”我的回应是:“这样的情况好比赵国对待秦国。”过去秦国攻打邯郸,赵国割让六线企图求和,虞卿说:“秦攻打赵国,难道不是因为士兵疲惫撤兵吗?如果他们还有能力进攻,难道会因为怜惜我们就放弃进攻吗?”找忘说:“秦兵攻打我们是不遗余力,所以是因为将士疲惫而撤退的。”虞卿说:“秦国的势力,攻打他们打不下地方,因疲惫二撤退;大王又因为秦攻打不下反而资助他们,这是帮助秦国攻打自己啊。”我认为虞卿为赵国所谋划的,正对应今天的形式。而且今天的情况,议论的人都因为东晋的经验而看低自己。就算是当初的东晋,哪里有做过撤离金陵,缴纳岁币的事情呢?
臣竊觀陛下聖文神武同符祖宗,必將凌跨漢唐、鞭笞異類,然後為稱,豈能鬱鬱久居此者乎?臣願陛下酌古以御今,無惑於紛紜之論,則恢複之功可必其有成。
我认为陛下英明神武同太祖一般,一定能实现汉祖唐宗的业绩,祛除夷狄,然后才能相称,怎么会郁郁不得志久居于此?我希望陛下参考古时的经验处理当下的事物,不被纷纭的议论所迷惑,那么恢复中原的功业就一定能达成。
古人云:「謀及卿士,謀及庶人。」又曰:「作屋道邊,三年不成。」蓋謀貴眾、斷貴獨,惟陛下深察之。
古人说:“成就事情一定要同卿士一起谋划,也要参考百姓的意见。”但又有说法:“大马路边上盖房子,三年也建不好。”因此谋划事业要广征博弈,但做决定贵在自行决断,只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
吃冰棍的时候读了守淮一篇,其中讲调兵一段翻出了地图册辅佐理解。时隔几个月又能用上这套图册,莫大的慰藉。6/15
- 守淮 第五
臣聞用兵之道,無所不備則有所必分,知所必守則不必皆備。何則?精兵驍騎,十萬之屯,山峙雷動,其勢自雄,以此為備則其誰敢乘?離屯為十,屯不過萬,力寡氣沮,以此為備則備不足恃。此聚屯分屯之利害也。臣嘗觀兩淮之戰,皆以備多而力寡,兵懾而氣沮,奔走於不必守之地,而攖虜人遠鬥之鋒,故十戰而九敗。其所以得畫江而守者,幸也。且今虜人之情,臣固以論之矣,要不過以戍兵而入寇,幸成功而無內禍;使之逾淮,將有民而擾之,有城而守之,則始足以為吾患。夫守江而喪淮,吳、陳、南唐之事可見也。且我入彼出,我出彼入,況日持久,何事不生?曩者兀術之將曰韓常,劉豫之相曰馮長寧者,皆嘗以是導之,詎知其它日之計終不出於此乎?故臣以為守淮之道,無懼其必來,當使之兵交而亟去;無幸其必去,當使之他日必不敢犯也。為是策者,在於彼能入吾之地,而不能得吾之戰;彼能攻吾之城,吾能出彼之地。然而非備寡力專則不能也。
我听说用兵之道在于,所有地方都要防御那那么力量就会分散,知道必须要防守的地方就不必处处设防。为什么这么说?精良骁勇的兵力,屯集十万人,驻守是好像山岳一样不可撼动,行动时如同雷霆一样迅猛,本身势力就很雄壮,这样的守备有谁敢趁机侵犯?把十万兵力分开守备,没处驻兵不过万人,力量消散气势不振,以这样的方式守备不足以震慑敌人。这就是屯集一处和分兵驻守的有利和不利之处。我曾经研究两淮之战,都是因为分兵驻守导致力量薄弱,士兵胆怯气势不振,奔走在不是必要守备的地方,交锋的是金人锋锐的兵力,因此十战九败。这样的情况能够划江而守,已经是幸运了。况且如今金人的情势,我已经说明过了,他们以戍守的兵力进犯我们,侥幸成功也不会造成大碍;一旦金人越过淮河,他们会安抚我们的百姓,占据我们的城池并防守,这才会真正成为我们的隐患。驻守长江后丧失淮河的后果,可以参考吴,陈,南唐。而且我们进攻对方撤走,我们撤走对方进攻,已经持续很久了,什么样的隐患不会发生呢?过去兀术的将领韩常,刘豫的宰相冯长宁,他们都建议攻打淮河,怎么能知道金人不会再出此计呢?因为我认为守淮的策略,不需要担心他们一定会进攻,应当派兵同他们交战并尽快把他们赶走;不要只希望他们能够离去,还要是他们今后也不敢再进攻。用这样的策略重点在于,对方能进入我们的领土,但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战胜我们;他们能攻打我们的城池,我们也能进攻他们的领地。这样的策略,如果不是防备的地方少,兵力集中就实现不了。
且環淮為郡凡幾?為郡之屯又幾?退淮而江為重鎮,曰鄂渚、曰金陵、曰京口,以至於行都扈蹕之兵,其將皆有定營,其營皆有定數,此不可省也。環淮必欲皆備,則是以有限之兵而用無所不備之策。兵分勢弱,必不可以折其衝。以臣策之,不若聚兵為屯,以守為戰,庶乎虜來不足以為吾憂,而我進乃可以為彼患也。
况且围绕淮河的郡县有多少?这些郡县有应该有多少用作屯兵?退离淮河以长江为防守重镇,重要的郡县有武汉,南京,镇江,在行都随君出行的士兵,他们的将领都有固定的营所,这样的营所都有固定的数量,这是不可以减省的。围绕淮河做守备就一定要处处防备,那么这就是以有限的兵力投入到无数需要防备的地方。兵力分散势力削弱,一定不能克制敌人。按照我的计策,不如聚集兵力屯守,以守为战,这样一来就算金人来进犯也不足为聚,反而我们进攻还能成为他们的大患。
聚兵之說如何?虜人之來,自淮而東必道楚以趣揚;自淮而悉必道濠以趣真,與道壽以趣和;自荊襄而來,必道襄陽以趣荊。今吾擇精騎十萬,分屯於山陽、濠梁、襄陽三處,而於揚或和置一大府以督之。虜攻山陽,則堅壁勿戰,而虛盱眙高郵以餌之,使濠梁分其半與督府之兵橫擊之,或絕餉道,或要歸途。虜並力於山陽,則襄陽之師出唐、鄧以擾之。虜攻濠梁,則堅壁勿戰,而虛廬壽以餌之,使山陽分其半與督府之兵亦橫擊之。虜並力於濠梁,而襄陽之師亦然。虜攻襄陽,則堅壁勿戰,而虛郢複以餌之,虜無所獲,亦將聚淮北之兵以並力於此,我則以濠梁之兵制其歸,而山陽之兵自沐陽以擾沂海。此政所謂:不恃敵之不敢攻,而恃吾能攻彼之所必救也。
聚兵的策略具体是怎样的呢?金人进犯的路线,一定是从淮河向东经过淮安攻取扬州;从淮河向西经过凤阳攻取仪征,同时经过寿县攻取和县;从江陵和襄阳出发,一定会经过襄阳,攻取荆州。我们应当挑选十万精兵,分别屯守于山阳(楚州),濠州,襄阳三处,而在扬州或者和州设置一个大府用来督战。金人进攻山阳,我们不要正面斗争,而是空出盱眙高邮作为诱饵,使濠州屯守的兵力分出一半于督战府兵一起拦腰截击他们,切断他们的粮道,或者在他们的归途拦截他们。如果金人集中兵力攻打山阳,那么襄阳的军队就去攻击唐州和邓州来骚扰他们。金人如果共计濠州,我们就坚守营垒不出战,而是空出庐州和寿州来引诱他们深入,使山阳的兵力分出一般与督战府兵一起拦腰截击他们。如果金人集中攻打濠州,襄阳的军队也还攻击唐州和邓州来骚扰他们。金人攻打襄阳,也坚守营垒不出战,空出郢州诱敌深入,金人没有什么收获,也会集中淮北的兵力攻击这里,我们就让濠州的军队阻断他们的退路,让山阳的兵力从海州去骚扰沂州和海州。有了这样的谋划,这就是不是凭借这敌人不敢来仅供,而要凭借这我们能攻打到他们一定会救援的地方。
臣竊謂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拳,救鬥者不搏戟,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矣。昔人用兵多出於此,故魏趙相攻,齊師救趙,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則魏兵釋趙而自救,齊師因大破之於桂陵。後唐莊宗與梁相持於楊劉德勝之間,蓋嘗蹙而不勝,其後用郭崇韜之策,七日入汴而梁亡。兵家形勢,從古已然。議者必曰:「我如搗虛以進,彼亦將調兵以拒進;遇其實未見其虛。」是大不然。彼沿邊為守,其兵不過數萬,既已屯於三城之衝,其餘不容複多。兵少而力不足,未能當我全師者,又非其所慮也。又況彼縱得淮,而民不服,且有江為之阻,則猶未足以為利。我得中原,而簞壺迎降,民心自固,且將不為吾守乎?如此則在我者甚堅,而在彼者甚瑕。全吾所甚堅,攻彼所甚瑕,此臣所謂兵交而必亟去,兵去而不敢複犯者此也。嗚呼!安得斯人而與之論天下之哉!
我听说解决杂乱纠纷的人并不用武力,排解斗争不能参与搏斗,而要抓住要害弱点趁虚而入,使得形势被限制遏止,则争端冲突自会解除。过去魏国和赵国交战,齐国出兵救赵,田忌带领兵力快速包围赵国的大梁,使得魏国兵力撤退自救,齐国军队因此打破魏师于桂陵。后来唐庄宗与梁国对峙于杨刘、德胜之间,唐庄宗犹豫踟躇,无法获胜,后来用了郭崇韬的策略,七天就攻入汴梁,灭亡了梁国。兵家的形势,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有人一定会议论说:“如果我们趁虚而入进攻,对方一定会调兵阻挡我们;两军遭遇就算不上趁虚了。”其实不是这样。金人沿边驻守,他们的兵力不过数万人,他们已经屯兵驻守三个地方,剩下来的兵力一定不会很多。兵力少力量就不足,不能阻挡我们的军队,这不是他们所顾虑的。何况对方就算占领淮河,百姓不服从,再加上长江的阻隔,就更不是有利的条件了。我们恢复中原,百姓一定会欢迎我们,民心所向,这些百姓能不为我们守住中原吗?两淮地区被我们饿到就很坚固,被他们得到就会有很多弊端。保住我们防御重地,攻打他们薄弱的地方,这就是我所说的交战要快速的驱赶他们,他们撤离了就不会敢再进犯的道理。呜呼!哪里有同我意见相同可以谈论天下大事的人啊!
分别于小区里,路上,家里沙发上读完了屯田和致勇两篇,读得很潦草,如果后期不翻译以巩固的话,基本可以等同于没读。最后还应做思维导图以理顺逻辑。今天的份额够了,冰棒也吃饱了,收工早点休息了。6/16.
- 屯田 第六
趙充國論備邊之計曰:「湟中積榖三百萬斛則羌人不敢動。」李廣武為成安君謀曰:「要其輜重,十日不至,則二將之頭可致者。」此言用兵制勝以糧為先,轉餉給軍以通為利也。必欲使糧足而餉無間絕之憂,惟屯田為善。而屯田蓋亦難行:國家經畫,於今幾年,而曾未睹夫實效者,所以驅而使之耕者非其人,所以為之任其責者非其吏,故利未十百而害已千萬矣。名曰屯田,其實重費以斂怨也。何以言之?市井無賴小人,為其懶而不事事,而迫於飢寒,故甘捐軀於軍伍,以就衣食而苟閒縱,一旦警急,擐甲操戈以當矢石,其心固偃然自分曰:「向者吾無事而幸飽暖於官,今焉官有事而責死力於我。」且戰勝猶有累資補秩之望,故安之而不辭;今遽而使之屯田,是則無事而不免耕耘之苦,有事而又履夫攻守之危,彼必曰:「吾能耕以食,豈不能從富民租佃以為生,而輕失身於黥戮?上驅我於萬死,豈不能捐榖帛以養我,而重役我以辛勤?」不平之氣無所發洩,再畎畝則邀奪民田、脅掠酒肉,以肆無稽,踐行陣則呼憤扼腕、疾視長上,而不可為用。且曰:「吾自耕自食,官何用我焉。」是誠未睹夫享成之利也。魯莽滅裂,徒費糧種,只見有害,未聞獲利,此未為策之善。
如臣之說則曰:向者之兵怠惰而不盡力,向者之吏苟且而應故事。不如籍歸正軍民厘為保伍,則歸正不厘務官擢為長貳,使之專董其事。且彼自虜中被簽而來,耒耨之事蓋所素習。且其生同鄉井,其情相得,上令下從,不至生事。惟官為之計其閒田頃畝之數、與夫歸正軍民之目,土人以占之田不更動搖,以重驚擾。歸正之人家給百畝而分為二等;為之兵者,田之所以盡以予之;危之民者,十分稅一則以為凶荒賑濟之儲。室廬、器具、糧種之法一切遵舊,使得植桑麻、蓄雞豚,以為歲時伏臘婚嫁之資。彼必忘其流徙,便於生養。無事則長貳為勸農之官,有事則長貳為主兵之將,許其理為資考,久於其任,使得悉心於教勸。而委守臣監司核其勞績,奏與遷秩而不限舉主。人熟不更相勸勉以赴功名之會哉。且今歸正軍民散在江淮,而此方之人例以異壤視之。不幸而主將亦以其歸正,則求自釋於廟堂,又痛事行跡,愈不加恤。間有挾不平,出怨語,重典已縶其足矣。所謂小名目者仰俸給為話,胥吏淚抑,何嘗以時得?嗚呼!此誠可憫也,誠非朝廷所以懷誘中原忠義之術也。
聞之曰:「因其不足而利之,利未四、五而恩逾九、十。」此正屯田非特為國家便,而且亦為歸正軍民之福。議者必曰:「歸正之人常懷異心,群而聚之,慮複生變。」是大不然也。且和親之後沿江歸正軍民,官吏失所以撫摩之惠,相扳北歸者莫計,當時邊吏亦皆聽之而莫為制,此豈獨歸正軍人之罪?今之留者既少安矣,更為屯田以處之,則人有常產而上無重斂,彼何苦叛去以甘虜人橫暴之誅求哉!若又曰:「恐其竊發」,且人惟不自聊賴乃攮奪以苟生,誠豐沃矣!何苦如是?飢者易為食,必不然也。誠使果耳,疏而遠之於江外,不猶愈於聚乎內而重驚擾乎?且天下之事,逆慮其害而不敢求其利,亦不可言智矣。
蓋今所謂御前諸軍者,待之素厚而仰之素優,故驕。驕則不可複使,此甚易曉也。若夫州郡之卒異於是。彼非天子爪牙之故,可以勞之而不怨,而其大半出於農桑失業之徒,故狎於野而不怨。往年嘗獵其丁壯勁勇者為一軍矣,臣以為可輩徒此軍,視歸正軍民之數倍而發之,使阡陌相連,廬舍相望,並耕乎兩淮之間。彼其名素賤,必不敢倨視歸正軍民而媒怨;而歸正軍民視之,猶江南之兵也,亦必有所忌而不敢逞。勢足以禁歸正軍民之變,力足以禁屯田之利,計有出於此者乎?
昔商之頑民相率為亂,周公不誅而遷之洛邑,曰:「商之臣工,乃湎於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其後康王命畢公,又曰:「不臧厥臧,民罔攸勸。」始則遷其頑而教之,終則擇其善而用之。聖人治天下未嘗絕物固如此。今歸正軍人聚於兩淮而屯田以居之,核其勞績而祿秩以誘之,內以節冗食之費,外以省轉餉之勞,以銷桀驁之變,此正周人待商民之法,秦使人自為戰之術,而井田兵農之遺制也。況皆吾舊赤子,非如商民在周之有異念,術而使之,天下豈有不濟之事哉!
- 致勇 第七
臣聞行陣無死命之士則將雖勇而戰不能必勝,邊陲無死事之將則相雖賢而功不能必成。將驕卒惰,無事則已,有事而其弊猶耳,則望賊先遁,臨敵遂奔,幾何而不敗國家事。人君責成於宰相,宰相身任乎天下,可不有以深探其情而逆為之處乎!蓋人莫不重死,惟有以致其勇,則惰者奮、驕者聳,而死有所不敢避。嗚呼!此正鼓舞天下之至術也。致之如何?曰:「將帥之情與士卒之情異,而所以致之之術亦不可得而同。」和則?致將帥之勇在於均任而投其所忌,貴爵而激其所慕;致士卒之勇,在於寡使而紓其不平,素賞而恤其已亡。臣請得而備陳之:
今之天下,其弊在於儒臣不知兵而武臣有以要其上,故閫外之事朝廷所知者勝與負而已,所謂當進而退、可攻而守者,則朝廷有不及知也。彼其意蓋曰:「平時清要,儒臣任之;一旦擾攘,而使我履矢石!吾且幸富貴矣。豈不能逡巡自愛而留賊以固位乎!」向者淮上之師有遷延而避虜者,是其事也。臣今欲乞朝廷於文臣之中擇其廉重通敏者,每軍置參謀一員,使之得以陪計議、觀形勢而不相統攝。非如唐所謂監軍之比。彼為將者心有所忌,而文臣亦因之識行陣、諳戰守,緩急均可以備邊城之寄;而將帥臨敵,有可進而攻之之便,彼知縉紳之士亦識兵家利害,必不敢依違養賊以自封而遺國家之患。此之謂均任而投其所忌。
凡人之情,未得志則冒死以求富貴,已得志則保富貴而重其生。古人論御將者以才之大小為辨,謂御大才者如養騏驥,御小才者如養鷹犬。然今之將帥豈皆其才大者,要之飽則飛去亦有如鷹者焉!向者虹縣海道之師,有得一邑、破數艦而遽以節鉞,使相與之者,是其事也。臣欲乞朝廷靳重爵命,齊量其功,等第而予之。非謂無予之謂,徐以予之,且欲使之常舋舋然,有歆慕未足之意以要其後效。而戒諭文吏,非有節制相臨者必以資級為禮,予左選人均,無使如正使遙郡者間有趨伏堂下之辱,如唐以金紫而執役之類。彼被介胄者知一爵一命之可重,而朝廷無左右選貴賤之別,則亦矜持奮勵、盡心於朝廷而希尊容之寵。此之謂貴爵而激其所慕。
營幕之間飽暖有不充,而主將歌舞無休時,鋒鏑之下肝腦不敢保,而主將雍容於帳中,此亦危且勩矣。而平時又不予之休息以養其力,至使於舁土運甓以營私室而肆鞭韃,彼之心懷憤挾怨,惟恐天下之無事、以求所謂快意肆志者而邀其上,誰肯挺身效命以求勝敵哉!兵法曰:「視卒如愛子」,故古之賢將有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而分勞苦。臣今欲乞朝廷明敕將帥,自教閱外,非修營治柵、名公家事者不得私有役使,以收士卒之心。此之謂寡使而紓其不平。
人莫不惡死,亦莫不有父母妻拿之愛,冒萬死、幸一生,所謂奇功斬獲者有一資半級之望,朝廷較其毫厘而裁抑之,賞定而付之於軍,則胥吏軋之、主將邀之,不得利不與。敵去師捷,主將享大富貴,而士卒有一命又複沮格如此,不幸而死,妻離子散,香火蕭然,萬事瓦解;未死者見之,誰不生心?兵法曰:「軍賞不逾時」,而古之賢將蓋有為士卒裹創恤孤者。臣今欲乞朝廷遇有賞命,特與差官攜至軍中,呼名給付;而死事之家,申敕主將曲加撫勞,以結士卒之歡。此之謂速賞而恤其已亡。如此則驕者化而為銳,惰者化而為力。有不守矣,守之而無不固;有不攻矣,攻之而無不克。
凡茲數事,非有難行重費,朝廷何惜而不舉、已收將卒他日之用哉!臣竊觀陛下向嘗訓百官以寵武臣,隆恩數以優戰伐,是誠有意於激勵將卒矣,然其間尚有行之而未及詳,已行而旋複馳之事。欲望陛下察臣所以得於行伍之說如此,而明付之宰相,使之審處而力行之,庶幾有以得上下之歡心,而急難不至於誤國,此實天下之至計也。
快下班的时候坐外面读了防微一篇,对于结尾母亲和度妻一说不甚了解。这周工作会很忙,没时间摸鱼翻译。回家看男男小说了,看到一篇不错的嬴政同人,所以更没心思读正经书。本来今天这则碎碎念都不会提起兴趣来记录,权是工作需要,打开了电脑。6/17
- 防微 第八
古之為國者,其慮敵深,其防患密。故常不吝爵賞以籠絡天下智勇辯力之士,而不欲一夫有憂愁怨懟亡聊不平之心以敗吾事。蓋人之有智勇辯力者,士皆天民之秀傑者,類不肯自己,大而不得見用於世,小而又飢寒於其身,則其求逞之志果於毀名敗節,凡可以紓忿充欲者無所不至矣。是以敵國相持,勝負未決;一夫不平,輸情於敵,則吾之所忌彼知而投之,吾之所長彼習而用之;投吾所忌,用吾所長,是殆益敵資而遺敵勝耳,不可不察。傳曰:「謹備於其外,患生於其內。」正聖人所以深致意而庸人以為不足慮也。
昔者,楚公子巫臣嘗教吳乘車射御,而吳得以逞。漢中行說嘗教單于無愛漢物,而漢有匈奴之憂。史傳所載,此類甚多。臣之為今日慮者,非以匹夫去就可以為朝廷重輕,蓋以為洩吾之機足以增虜人之頡頏耳。何則?科舉不足以盡籠天下之士,而爵賞亦不足以盡縻歸附之人,與夫逋寇窮民之所歸、茹冤抱恨之無所洩者,天下亦不能盡無,竊計其中亦有傑然自異而不徇小節者矣,彼將甘心俯首、守死於吾土地乎?抑亦壞垣越柵而求釋於他域乎?是未可知也。臣之為是說者,非欲以聳陛下之聽而行己之言,蓋亦有見焉耳。請試言其大者:
逆亮之南寇也,海道舟楫則平江之匠實為之;淮南惟秋之防,而盛夏入寇,則無錫之士實惎之;克敵弓努虜兵所不支,今已為之;殿司之兵比他卒為驕,今已知之。此數者豈小事哉!如聞皆其非歸之人、叛軍之長教之使然。且歸正軍民,或激於忠義,或迫於虐政,故相扳來歸,其心誠有所慕也,前此陛下嘗許以不遣矣。自去年以來,虜人間以文牒請索,朝廷亦時有曲從,其間有知詩書識義分者,如解元振輩,上章請留,陛下既已旌賞之矣。若俗所謂泗州王等輩既行之後,得之道理,皆言陰通偽地,教其親戚訴諸虜庭移牒來請,此必其心有所不樂於朝廷者。若此槽雖闒[冗辱]無能,累千百萬舉發以歸之固不足恤,然人之度量相越、智愚不同,或其中亦有所謂傑然自異者。患生所忽,漸不可長。臣願陛下廣含弘之量,開言事之路,許之陳說利害,官其可採,以收拾江南之士;明昭有司,時散俸廩,以優恤歸明歸正之人。外而敕州縣吏,使之蠲除科斂,平亭獄訟,以抒其逃死蓄憤無所伸訴之心。其歸正軍民,或有再索而猶言願行者,此必陰通偽地,情不可測。朝廷既無負於此輩,而猶反複若是,陛下赫然誅其一、二,亦可以絕其奸望。不然,則縱之而不加制,玩之而不加恤,恐他日萬一有如先朝張源、吳昊之西奔,近日施宜生之北走,或能馴致邊陲意外之擾,不可不加意焉!
臣聞之:魯公甫文伯死,有婦人自殺於房者二人,其母聞之不哭,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而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為自殺,是必於其長者薄、於其婦人厚。」議者曰:「從母之言則是為賢母,從妻之言則不免為妒妻。」今臣之論歸正歸明軍民,誠恐不悅臣之說者以臣為妒妻也。惟陛下深察之。
歇了一个周末,每天书都放包里,背来背去就是没得空看。周六晚上一场大雨,还把书淋湿了。今天总算把剩下来两篇看完了。没有什么华丽的结尾,直接就结束了。翻了下年谱,看了邓广铭写传记中的献芹一段,以前三后七为分界大致论述的主旨内容。果然还是需要做一个思维导图来加深记忆。再看年谱的记录。26岁,同我现在的年纪一样。不甚唏嘘。
- 久任 第九
臣聞天下無難能不可為之事,而有能為必可成之人。人誠能也,任之不專則不可以有成。故孟子曰:「五穀種之美者也,苟為不熟,不如稊稗。」何則?事有操縱自我,而謀之已審,則一舉而可以遂成;事有服叛在人,而謀之雖審,亦必持久而後可就。蓋自古夷狄為中國患,彼皆有爭勝之心,聖人方調兵以正天誅,任宰相以責成功,非如政刑禮樂發之自己,收之亦自己之易也。朝而用兵,夕而遂勝,公卿大夫交口歸之,曰:「此宰相之賢也。」明日而臨敵,後日而聞不利,則群起而媒孽之,曰:「宰相不足與折衝也。」乍賢乍佞,其說不一,於是人君亦不能自信,欲求之立事,難矣哉!
臣讀史,嘗竊深加越句踐、漢高祖之能任人,而種、蠡、良、平之能處事:驟而勝,遽而敗,皆不足以動其心,而信之專,期之成,皆如其所料也。觀夫公稽之棲,五年而吳伐齊,虛可乘也,種、蠡如不聞;又四年,吳伐齊,虛可乘也,種、蠡反發兵助之;又二年,吳伐齊不勝,而種、蠡始襲破之,可以取之,種、蠡不取;又九年而始一舉滅之。蓋歷二十又三年,而句踐未嘗以為遲而奪其權。豐沛之興,秦二年,漢敗於薛;漢元年,高帝厄於鴻門;又二年釁於彭城;又三年,困於滎陽;又五年不利於夏南。良、平何嘗一日不從之計議,然未免於齟齬者,蓋歷五年而始蹶項立劉,高帝亦未嘗以為疏而奪其權。誠以一勝一敗兵家常勢,懲敗狃勝,非策之上。故古之人君,其信任大臣也,不間於讒說;其圖回大功也,不恤於小節;所以能責難能不可為之事於能為必可成之人而收其效也。
虜人為朝廷患,如病疽焉。病根不去,終不可以為身安。然其決之也,必加炷刃,則痛亟而無後悔;而其銷之也,止於傅餌,則痛遲而終為大患。病而用醫,不一其言,至炷刃方施而傳餌移之,傅餌未幾而炷刃奪之;病不已而乃咎醫。籲!亦自惑也。
且御戎有二道,惟和與戰。和固非常策,然太上皇帝用秦檜一十九年而無異論者,太上皇帝信之之篤而秦檜守之之堅也。今日之事,以和為可以安,而臣不敢必其盟之可保;以為戰為不可講,而臣亦不敢必其兵之可休。惟陛下推至誠,疏讒慝,以天下之事盡付之宰相,使得優游無疑以悉力於圖回,則可和與戰之機宰相其任之矣。
唐人視相府如傳舍,其所成者果何事?淮蔡之功,裴度用而李師道遣刺客以緩師,高霞寓敗而錢微蕭俯以為言,憲宗信之深、任之篤,令狐楚之罷為中舍,李逢吉之出為節度,皆以沮謀而見疏。故君以斷、臣以忠,而能成中興之功。
而頃者張浚雖未有大捷,亦未至大敗,符離一挫,召還揆路,遂以罪去,恐非越句踐、漢高帝、唐憲宗所以任宰相之道。非特此也,內而戶部出納之源,外而全曹總司之計,與夫邊郡守臣、屯戍守將,皆非朝夕可以責其成功者。臣願陛下要成功於宰相,而使宰相責成功於計臣、守將,俾其各得專於職治,而以祿秩旌其勞績,不必輕移遽遷,則人無苟且之心,樂於奮激以自見其才。一網既舉,眾目自張,天下之事猶有不辦者,臣不敢信其然也。
- 详战 第十
臣聞鴟梟不鳴,要非祥禽;豺狼不噬,要非仁獸。此虜人吳未動而臣固將以論戰。何則?我無爾詐,爾無我虞。然後兩國可恃以定盟,而生靈可恃以弭兵。今彼嘗有詐我之情,而我亦有虞彼之備,一詐一虞,謂天下不至於戰者,惑也。明知天下之必戰,則出兵以攻人與坐而待人之攻也,孰為利?戰人之地與退而自戰其地者,孰為得?均之不免於戰,莫若先出兵以戰人之地,此固天下之至權、兵家之上策而微臣之所以敢妄論也。
詳戰之說奈何?詳其所戰之地也。兵法有九地,皆因地而為之勢。不詳其地、不知其勢者謂之「浪戰」。故地有險易、有輕重。先其易者,險有所不攻;破其重者,輕有所不取。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勢重者,果安在哉?曰:山東是也。不得山東則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則中原不可複。此定勢,非臆說也。古人謂用兵如常山之蛇,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臣竊笑之,夫擊其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固也;若擊其首則死矣,尾雖應,其庸有濟乎?方今山東者,虜人之首,而京洛關陜則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里而至燕,燕者虜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無濁流之阻,所謂千二百里者從枕席上過師也。山東之民勁勇而喜亂,虜人有事常先窮山東之民,天下有變而山東亦常首天下之禍。至其所謂備邊之兵,較之他處,山東號為簡略。且其地於燕為近,而其民素喜亂,彼方窮其民、簡其備,豈真識天下之勢也哉。今夫二人相搏,痛其心則手足無強力;兩陣相持,噪其營則士卒無鬥心。固臣以為兵出沐陽(海州屬縣)則山東指日可下,山東已下則河朔必望風而震,河朔已震則燕山者臣將使之塞南門而守。請試言其說:
虜人列屯置戍,自淮陽以西,至於汧隴(海州防禦去處,故此不論),雜女真、渤海、契丹之兵不滿十萬。關中、洛陽、京師三處,彼以為形勢最重之地。防之為甚深,備之不甚密,可因其為重,大為之名以信之。揚兵於川蜀,則曰:「關隴秦漢故都,百二之險。吾不可以不爭。」揚兵於襄陽,則曰:「洛陽吾祖宗陵寢之舊,廢祀久矣,吾不可以不取。」揚兵於淮西,則曰:「京師吾宗廟社稷基本於此,吾不可以不複。」多為旌旗金鼓之形,佯為志在必取之勢,已震關中,又駭洛陽;以駭洛陽,又聲京師。彼見吾形、忌吾勢,必以十萬之兵而聚三地,且沿邊郡縣亦必皆守而後可,是謂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如此則燕山之衛兵、山東之戶民(女真山東之屯田者不滿三萬,此兵不俱可用。)、中原之簽軍,精甲銳兵必舉以至,吾乃以形聳之使不得遽去,以勢留之使不得遂休,則山東之地固虛邑也。山東雖虛,切計青、密、沂、海之兵猶有數千,我以沿海戰艦馳突於登萊沂密淄淮之境,彼數千兵者盡分於屯守矣。山東誠虛,盜賊必起,吾誘群盜之兵使之潰裂皿出;而陛下徐擇一驍將,以兵五萬,步騎相半,鼓形而前,不三日而至兗鄆之郊,臣不知山東諸郡將誰為王師敵哉!山東已定,則休士秣馬,號召忠義,教以戰守,然後傳檄河朔諸郡,徐以兵躡其後,此乃韓信所以破趙而舉燕也。天下之人知王師恢複之意堅,虜人破滅之形著,則契丹諸國如窩斡、鷓巴之事必有相軋而起者。此臣所以使燕山塞南門而守也。彼虜人三路備邊之兵將北歸以自衛耶?吾已制其歸路,彼又虞淮西、襄陽、川蜀之兵,未可釋而去也。抑為戰與守耶?腹心已潰,人自解體,吾又半途出其背而夾擊之。當此之時,陛下築城而降其兵亦可;驅而之北,反用其鋒亦可;縱之使歸,不虞,而後擊之亦可。臣知天下不足定也。
然海道與三路之兵,將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銳。蓋臣將以海道三路之兵為正,而以山東為奇;奇者以強,正者以弱;弱者牽制之師,而強者必取之兵也。古之用兵者,唐太宗其知此矣,嘗曰:「吾觀行陣形勢,每戰必使弱常遇強、強常遇弱。敵遇吾弱,追奔不過數十百步;吾擊敵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勝。」然此特太宗用之於一陣間耳。臣以為天下之勢,避實擊虛,不過如是。苟曰不然,以將驅堅悉銳由三路以進,寸攮尺取為恢複之謀,則吾兵為虜弱久矣,驟而用之未嘗不敗。近日符離之戰是也。假設陛下一舉而取京洛,再舉而複關陜,彼將南絕大河下燕薊之甲,東于泗水漕山東之粟,陛下之將帥誰與守此?曩者三京之役是也。借能守之,則河北猶未病;河北未病,則雌雄猶未決也。以是策之,陛下其知之矣。
昔韓信請於高祖,願以三萬人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而西會於滎陽。耿弇言於光武,欲先定漁陽,取涿郡,還收富平,而東下齊。皆越人之都而謀人之國,二子不以為難能,而高祖光武不以為可疑,卒藉之以取天下者,見之明而策之熟也。由今觀之,使高祖光武不信其言,則二子未免為狂。何者?落落而難合也。如臣之論,焉知不有謂臣為狂者乎!雖然,臣又有一說焉。為陛下終言之:
臣前所謂兵出山東則山東之民必叛虜以為我應,是不戰而可定也。議者必曰:「辛巳之歲,山東之變已大矣,然終無一人為朝廷守尺寸土以基中興者,何也?」臣之說曰:「北方郡縣,可使為兵者皆鋤犁之民,可使以用此兵而成事者,非軍府之黥卒則縣邑之弓兵也。」何則?鋤犁之民,寡謀而易聚,懼敗而輕敵,使之堅戰而持久則敗矣。若夫黥卒之與弓兵,彼皆居行伍,走官府,皆知指呼號令之不可犯,而為之長者更戰守,其部曲亦稔熟於其賞罰進退之權。建炎之初,如孔彥舟、李成輩,殺長吏,驅良民,膠固而不散者皆此輩也。然辛巳之歲何以不變?曰:「東北之俗尚氣而恥下人。當是時,耿京王友直輩奮臂隴畝,已先之而起,彼不肯俯首聽命以為農夫下,故寧攖城而守,以須王師而自為功也。」臣常揣量此曹間有豪傑可與立事者,然虜人薄之而不以戰,自非土木之興築、官吏之呵衛,皆不複用。彼其思一旦之變以逞夫平昔悒快勇悍之氣,抑甚於鋤犁之民。然而計深慮遠,非見王師則未肯輕發。陛下誠以兵入其境,彼將開門迎降,惟恐後耳。得民而可以使之將,得城而可以使之守,非於此焉擇之,未見其可也。故臣於詳戰之未而備論之。